今天我们来聊聊澳大利亚的一个奇葩原始部落——提维族(Tiwi)。提维族是一个把女人当作货币、当做钱来用的部落。这是一个很另类、很极端的文化案例,但是我们却可以从这个极端案例里面领悟出一个普遍规律,一个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为什么会有性别冲突”的底层规律。
我们知道,男人和女人,既相爱,也相杀。男性与女性这两个性别在亲亲我我之外也经常会相互抱怨,相互控制,相互伤害。当然,更多的时候都可能是男人伤害女人,而不是反过来。比如历史上,男人普遍把女人当作财产,比如今天,还有男人在PUA女人,还有男人在利用职权占女人便宜。这期节目我们就是要借提维族(Tiwi)的案例来探讨一下,男女“相杀”的这一面是不是有什么底层的心理根源。
关于这个提维(Tiwi)族的这些小知识,我是从2021年4月底刚刚出版的英文新书《当男人行为不端时》这本书里读到的。这本书的副标题是“性欺骗、性骚扰和性攻击的隐藏根源”,它是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男性为什么会对女性施加各种性胁迫和性暴力的。书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进化心理学大佬戴维·巴斯。包括这期视频在内,我会从书里挑出一些有意思的、能带来一些启发的高光点来跟大家分享。解读英文新书,会是我们频道以后的日常内容之一。
好,我们开始说提维族的故事。
提维族生活在澳大利亚北部的几个岛屿上,他们是澳大利亚最早的原住民之一,至少在两万年前就已经来到这里。今天现存的提维族人口只有两千,历史上的规模应该也不大,就是个大部落。今天,提维族的很大一部分人已经融入现代社会了,但在距今不远的几十年前,提维族还保留着非常原始的面貌。
最让当年前去考察的人类学家吃惊的,是原始提维族的婚配制度。提维族部落里,几乎没有任何未婚的、单身的女性!你大概会说,不对吧?难道女娃娃刚生出来就要嫁人?难道80岁的老奶奶刚送走老伴就要嫁人?
没错。就是这样。
提维族的女性,不论年龄,不论具体情况,从最小的女婴,到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再到最年长的奶奶,只要单身,都会随时随地按家里的男性族长要求,在第一时间结束单身状态,结婚嫁人。
当然,快归快,但嫁人的对象是不能含糊的。男族长必须考虑到许多因素,比如他会把刚出生的女儿许配给部落里影响力最大的那个大人物来换取利益,比如他会把刚守寡的弟媳许配给一个潜在的盟友,扩大自己的朋友圈。
这种制度的后果,当然就是非常严重的一夫多妻。在提维族里,部落里地位高的男人(而且往往是老男人),他们都拥有几十个妻子。因为有很多人都会把家族里的女性许配给他换取利益嘛。
虽然跟咱们的皇上一样是三宫六院,但糟心的是,提维族里的这些土皇帝们缺了一道后宫的高墙,他们没法把三千佳丽都给圈起来。于是,土皇帝与他的几十个妻子其实是身处几十个精壮的年轻光棍的包围圈里。
那后果可想而知,妻子们与年轻光棍的偷情事件时有发生,土黄帝们的头顶经常是绿油油的。
而一旦捉奸成功,部落里就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奸夫惩罚仪式。惩罚对象不是偷情的妻子,而是只有那个年轻光棍。类似这种把女人视为男人财产的文化,脑回路往往都一样,既然女人只是财产,那么通奸主要是关于两个男人的事,是年轻光棍对土皇帝的冒犯。
在惩罚仪式上,年轻光棍会站在场地一头,被戴绿帽子的那个老头会拉上几个他的老头朋友们站在另一头,朝年轻光棍扔长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年轻光棍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长矛雨,有些就被直接戳死了,而有些人可能是经验丰富,居然练就了一个绝活,那就是用身体的非要害部位去接长矛,因为仪式的规定是,只要被刺中,就算得到了惩罚。所以这些人就拿手臂或者大腿去空手接白刃,用手臂上、大腿上的一个窟窿洗掉土皇帝的一身绿,也同时捡回自己一条小命。但哪怕后果这么可怕,提维族的年轻光棍们也依然前赴后继,土皇帝们的帽子绿了又绿,年轻光棍们的身上窟窿一个接一个地长。
以上这些就是提维族婚配制度的一些细节,以及由它延伸出来的一些像是奸夫惩罚仪式这样的社会制度。
那么,为什么提维族会形成这么特别的制度和文化呢?为什么他们那么痛恨单身女性呢?
这是因为,在提维族的社会制度下,女性充当的,其实是货币的功能。女人就是提维族的钱。
我们知道,但凡规模稍大一点的群体都要涉及到交换,有交换,就得有货币,但提维族生活在相对与世隔绝的岛屿上,岛上又没有什么可以充当货币的资源。于是,非常特殊环境就催生出了非常特殊的解决方案。
提维族的祖先们有意无意中领悟到了今天经济学家们对货币的定义。其实只要满足三个条件,一种东西就可以成为货币。一,它稀缺,不是满地都有。二,它又不是那么稀缺,如果全村只有一块大钻石,那它再稀缺也当不了货币。三,它能保存比较长的时间,新鲜的鱼当不了货币,鱼干倒是可以考虑。稀缺,但又不是稀缺到绝无仅有,保存时间不能太短。这种东西,贫瘠的自然界里可能不容易找,但身边其实就有啊——那就是女人。
从女人是货币这个角度,提维族的奇葩制度就完全得到解释了,在一个生产力低下的、贫穷的地方,大多数人都屯不住钱,他们会第一时间把钱花出去换取其他利益,这就是为什么提维族不允许单身女性的存在。从货币这个视角,也可以理解提维男人的其他一些“迷惑行为”,比如说,由于把女性当做货币,所以一个想要维持住自己地位的提维男人就会想方设法拥有更多的妻子。有了很多妻子之后,这个提维男人又不得不跟妻子们生许多女儿送给其他人,从而扩大自己的盟友圈,这就很像富豪们总要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财富,然后还要跟其他富豪交叉持股。
到这里,提维族这个故事的“面子”差不多讲完了,但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个故事的“里子”。
在提维族把女人当货币这个故事里,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男人、女人的数量明明一样多,却不是男人被当作货币呢?女人为什么就比男人“稀缺”?这“稀缺”到底是稀缺在哪儿呢?在提维族里,为什么是男人把女人当作稀罕的资源去拼命争夺,而不是反过来呢?
而且,再仔细一想,提维族这种制度真的有那么另类吗?我在开头就说了,把女人视为财产,这其实是全世界所有文化、所有社会里过去都有过的常态啊。比如说,过去在一些地方,已婚妇女如果被另一个男人强奸,那法律上会认为这是对那位丈夫的冒犯,而不是对这位女性受害者的冒犯;如果女子未婚,那这件事就会被看成是是对她父亲的冒犯。总之就是,女人不是被当做丈夫的财产就是被当做父亲的财产。
戴维·巴斯大佬在《当男人行为不端时》里说,提维族的文化和制度虽然乍一看特别另类,但它与大多数文化在一个核心观念上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女性往往是男性拼命要去争抢的最重要的一种资源,男性对“女性”这种资源充满渴望,他们会对这种资源展开激烈的争夺。
那么,为什么我们总是看到男人把女人当作稀罕的资源,拼了命去争夺,而不是反过来呢?
这个问题,如果我们要做最极限的追根溯源的话,那答案居然要追溯到十几亿年前,要追溯到“有性生殖”这种繁殖方式诞生的那一刻。之所以是男人抢女人,而不是反过来,这件事其实从两种性别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几乎已经被注定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要思考的,其实是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生物演化出有性生殖的时候,同时也产生了两种性别呢?为什么不可以只有一个性别?两个又是爹又是妈的生物,相互看上了,然后各贡献出一个生殖细胞,两个差不多的生殖细胞像两颗水珠一样合并在一起,然后这个细胞慢慢发育成下一代。生物体为什么不是这样的呢?
这主要得怪——线粒体。
我们知道,那个以后要发育成胚胎的细胞不可能只是一包基因嘛,基因外面总要有一些养分和让它展开新陈代谢的细胞元件,这样它才可能开始发育嘛。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新陈代谢元件就是为细胞提供能量的线粒体,但麻烦的是,线粒体自己也有基因。像所有基因一样,线粒体中的基因也会一直复制。这就不好了,因为来自爹娘双方的线粒体为了在细胞体内存活,会展开残酷的战争,相互杀死对方,那小胚胎就危险了。
所以生物体最终演化出一种解决方案,来阻止这场“线粒体战争”。
解决方法就是,有一方“同意”单方面“裁军”,它贡献出一个不提供线粒体,不提供任何新陈代谢元件,几乎只含DNA的细胞;而另一方正好相反,它不但提供了另一半DNA,还提供了几乎全套的新陈代谢元件以及各种养分。前面那个裁军的,就是最早的雄性生殖细胞(最早的精子),后者那个扩军的,就是最早的雌性生殖细胞(最早的卵子)。
这就是雌雄、男女这两种性别的由来。这也就是提维族的男男女女们十几亿前的祖先。
而一旦生物迈出这种不平衡发展的第一步,这种不平衡就会一步步深化下去。精子基本上就是一团DNA,小而便宜,所以生物体不妨制造很多精子,然后还可以给它们装上“马达”,让它们可以很快地抵达卵子的位置,并且生物体还可以提供一个器官,把精子发射到半路上。这就是雄性生殖器官嘛。
另一方面,卵子又大又宝贵,所以生物体最好给它包裹上各种营养和保护。这样一来,卵子就更加贵重了。所以呢,生物体为了保护好这么重大的投资,索性也演化出一种器官,这种器官可以让受精卵在体内生长一段时间,吸收更多的营养,直到新生代足够大,生存能力足够强了,再把它释放出体外。这就是雌性生殖器官嘛。
我们今天看到的雄性、雌性动物的基本形态,就这样演化出来了。
就这样,有性生殖诞生最早期的这一次裁军和扩军,缔造了两性之间最深刻的一种生理差异,那就是——精子多而便宜,卵子少而宝贵。在我看来,人类男女之间发生各种矛盾、各种摩擦,各种别扭,八九成都可以追根溯源到这句话上。
提维族的那种奇葩文化也不例外。为什么是女人而不是数量同样多的男人被当做稀缺的资源?因为稀缺的,其实并不是女性的个体,而是女性的生殖能力,是少而宝贵的卵子。
精子多而便宜,随随便便就能大量产生,于是理论上,一个雄性可以让很多很多个女性怀孕。而卵子的数量有限,一旦一个强势的雄性垄断大量雌性,让三宫六院只跟它一个人生娃,那么其他雄性就只能等着断子绝孙了。
于是,雄性之间就展开了激烈的竞争。一个雄性既可以想办法打败其他雄性,阻止他们接近一个雌性(比如雄鹿一到发情期就拿鹿角互顶),它们还可以去拼命追求一个雌性,让雌性选择自己(比如很多雄性鸟类会通过羽毛、叫声甚至跳舞来取悦刺鸟),雄性还可以霸占更多的生儿育女的资源来吸引雌性(比如我们人类就爱这么干)。
这些行为有个专门的术语,叫“雄性竞争”。
雄性竞争在动物王国里十分普遍,它几乎是所有雄性动物的宿命。我们人类当然也身处其中。这就是为什么男人争抢女人是日常,女人争抢男人是新闻。这就是为什么在人类社会过去很长时间里,女性都被视为一种财产。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像提维族这样的极端案例里,是女人而不是男人被当作稀缺的货币来使用。归根结底,在“人类的繁衍”这件最性命攸关的关键大事上,最稀缺的要素是卵子和女性的生殖潜力。带着这个视角,也就能理解提维族婚配制度里更多的细节了,比如说,虽然所有女性都被当成“货币”,但是一个80岁的老奶奶,一个20岁的年轻女人,一个刚出生的女婴,他们的“面值”却不是一样大的。哪个面值大?哪个面值小?你可以思考一下。
刚才说的这些,就是提维族这个故事的“里子”。
为什么是男人想尽办法争抢女人,把女人当做一种稀缺的资源?而不是反过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文化层面上,不在社会制度层面上,答案其实特别地生物学:女人的稀缺,归根结底是稀缺在卵子,卵子少而宝贵,这才让想要把自己基因复制流传下去的男性抢红了眼。
当然,故事的“里子”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由“精子多而便宜,卵子少而宝贵”这个基本事实引发出来的两性冲突,还有很多故事可讲。且听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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