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打算从从进化心理学“载体反叛基因”的角度切入,分析始祖尤弥尔的心理状态,以此理解《进击的巨人》大结局。
在这个视角下,《进击的巨人》的结局也许并不是一个神经病式的烂尾,而是有一套自洽的内在逻辑。
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最终话的加页还没有出来,文中的分析是基于连载版的结局展开的。大家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这些分析很可能已经被加页打脸了。但也没关系,自从几年前写出“两千年的梦:《进击的巨人》剧情全解析”那个系列的文章之后,我当年的分析就被后来的剧情疯狂打脸,这几年来,我的脸就没消肿过。
下面我们就来对始祖尤弥尔做一番心理解读,在这个基础上理解《进击的巨人》的结局。
但想要搞明白始祖尤弥尔在干什么,我们得从看似跟她没啥直接关系的倒数第三话——137话——开始讲起。在这一话里,吉克在“道路”里向阿尔敏透露自己为什么要实行那个自我灭绝的安乐死计划。他和阿尔敏的对话看似三言两语,没什么东西,但其实解读尤弥尔、解读巨人结局的钥匙就藏在这一小段对话中。
接下来,我会先用比较多的篇幅把137话里吉克与阿尔敏的这段对话解读清楚,然后再用解读这段对话的那个框架来理解始祖尤弥尔。
吉克与阿尔敏的对话
在道路里见到阿尔敏之后,吉克是这样跟他解释自己的安乐死计划的,他说:
“距今很久以前,这世界还只有物质存在的时候,形形色色的某些东西不断出现又消失,到最后终于有某个东西存活下来,我们称之为生命。 就结果来说,生命存活下来的理由是,它具备了‘繁殖’这个特性,为了扩大族群,生命逐渐改变形态模样,适应各种环境,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所以说,活着的目的,就是‘繁殖’。”


然后吉克把话题引向了灭绝和死亡。他说,死亡,也就是种族的灭绝违反了繁殖的目的,因此才有恐惧这一项责罚——人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有繁殖这个本能在作怪。

不过阿尔敏显然有点跟不上吉克的节奏,他说:“我还不打算放弃的。”
吉克说:“为什么,又是为了繁殖吗?延续种族这件事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阿尔敏才有点呆住了:对啊,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到最后到底是为了谁?

吉克紧接着补了一刀,他说:
“现在所发生的事,可以说是被恐惧支配的生命的所引发的惨况,毫无意义的生命活动所带来的恐惧。”
“为什么不能输呢?反正人们活着,迟早都会死,不是吗?说不定在临死前,反而会觉得松了口气,那些不明白到底有何意义,只是为了繁殖,而被他人操弄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如今终于得到自由了。”
基因的奴隶
这段对话的潜台词显而易见: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为的真是我们自己吗?其实并不是啊。归根结底,我们只是被害怕死亡的本能驱使,而这个本能的目的,并不是要保全我这个人,或者是保全我脑瓜里的这个灵魂,这个本能的目的,只是为了繁殖,只是为了让我身体里的那份基因复制一份传递下去而已!
临死的时候,我们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这真是因为我们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了别人的操弄吗?不,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终于摆脱了基因的操弄。
吉克的观点归纳成一句话就是:人之所以不得自由,不是因为我们是其他人的奴隶,而是因为我们是基因的奴隶!奴役我们的,归根结底不是来自外部的敌人,而是来自我们身体内部的基因。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种基因的奴役,最终得到自由吗?
吉克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基因一拍两散。他的“安乐死计划”就是这么来的:我们不想当基因的奴隶了,所以我们干脆弄死自己,跟基因同归于尽。
但,这是唯一解吗?
其实不是的。
吉克那一番说辞,并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观点。他的这套说法很明显是源自于英国演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提出来那个 “自私的基因”的观点。

理查德·道金斯在他那本名著《自私的基因》里普及过一个重要观念,那就是:进化的基本单位是基因,而不是生物个体。
如果我们用拟人的方法来看待生物进化的话,那么进化实际上就是基因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自己一直复制下去,而我们这个生物体呢,只不过是基因的载体(或者叫载具,或者叫容器),基因不停地修改我们这个载体的参数,好让它尽可能把基因保存好,并且尽可能地复制传播出去。
我们这些活生生的生物体,其实只不过是基因用来复制它们自己的工具罢了。我们身上表现出的各种各样的本领,其实都是为基因服务,它们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更好地让基因保存和复制而已。
——所以,生物体其实是基因的奴隶。
到这里为止,是不是跟吉克的观点如出一辙?
那是不是说,按照“自私的基因”这个理论,载体就真的只能甘当基因的奴隶,毫无自由可言呢?
并不是。因为载体是可以对基因发起叛乱的。
载体的叛乱
载体之所以有可能叛乱,是因为基因对载体实施的控制,很多时候是一种弱控制。在弱控制的条件下,我们这些基因的载体有可能违抗基因的意志。(当然,这里说的“意志”都是加引号的,基因没有意识,这是一种拟人的说法,进化论里的很多观点不这么拟人化地来说就很别扭,这一点上请不要抬杠。)
那么什么是弱控制呢?弱控制是与强控制相对的。
强控制就像是我们拿着遥控器控制模型飞机飞行,模型飞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由你手上的遥控器发出的。基因也可以这样控制它的载体,规定好生物体的每一个动作。比如,在有一些昆虫的基因里就编码了一整套如何建造巢穴的详细指令,有些蚂蚁或者蜜蜂能在基因预设好的指令指导下建造出非常复杂精美的巢穴。
强控制的优点是掌控性极强,模型飞机百分百听你的,绝对不会做出不符合指令的动作。缺点是,灵活性极差。模型机一旦不小心飞出视野,因为没有自主调整能力,就很容易幢楼,机毁人亡。
生物体也是这样,蚂蚁、蜜蜂的巢穴还没完工的时候,只要巢穴的结构被一些意外破坏了一点点,它们就再也不可能完工了,它们完全不会纠错。因为这种行为看起来非常复杂精妙,但只要它是在基因的严格指令下完成的,它实际上就非常刻板僵硬。就像是模型飞机可以在你的遥控操纵下做出各种眼花缭乱的翻转腾挪动作,但它的灵活性其实是0,一旦飞出你的视线,它就会用眼花缭乱的翻转腾挪动作去撞楼。
在《进击的巨人》里,吉克其实就是一个基因的强控制论支持者,他认定人也是处在基因的强控制之下的,人就像蚂蚁和蜜蜂这样,只能按照基因的指令来行动,所以人毫无反抗基因奴役的可能性,要摆脱奴役,就只有一拍两散这一条路。
但吉克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基因对载体的控制还有另外一种,那就是弱控制。
弱控制,就是把一部分控制权下放到了那架模型飞机上,让它不是百分百地按照遥控器发出的指令来做飞行,而是可以自主地决定一部分动作。比如在模型飞机上安上距离传感器,并且在飞机的芯片里写好规避障碍物的程序,每当接近障碍物时,模型飞机就会暂时无视遥控器发出的指令,自主决定往反方向飞。有了这种弱控制,模型飞机的灵活性就大幅提升了,即便没有来自遥控器的明确的指令,它也不会无脑幢楼。
基因的载体越是要适应复杂多变的生存环境,越是需要有灵活性,在演化的力量推动之下,基因就越是会倾向于弱控制。
弱控制与强控制相比,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基因更多地不是直接给出明确死板的行动指令,而是会给予生物体一些很宽泛、很笼统的目标。
比如,基因不是命令你:只要见到这个三围数字和这种长相的女人,就立即上去跟她生娃。相反,基因只是让你产生了一种情感和欲望,你看到一个身材姣好、相貌端正,气质优雅的女性的时候,你不会直接上去跟她实践生娃的行为,相反,你会觉得自己恋爱了。有了这份爱的冲动,你会更灵活地、自主地排除各种预想不到的艰难险阻,最后争取跟她走到一起,完成生娃繁衍的动作。
弱控制是用情感、欲望来干预行为的大体方向,但不干涉行动的具体路径。它是一种曲折的,间接的控制,但往往能更灵活地达到目的。
弱控制能灵活地适应变化,而我们人类正是地球上适应变化的王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人类很大程度上只是被基因“弱控制”的,我们是一架浑身装满了各种传感器的模型飞机。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是机械地执行基因下达的具体指令,而是可以根据眼前的状况自己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的自由,其实就是人类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
但对于基因来说呢,人的自由意志是一把双刃剑。自由意志让人类具备了极强的适应能力,为基因的复制提供了最大的保障。但与此同时,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这个载体的利益和基因的利益其实在很多时候都并不是重合的。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基因让我们产生性冲动和性快感,性冲动和性快感对于基因来说,作用是激励载体进行性行为,从而完成基因的复制,但我们这个基因的载体却可以选择带着各种避孕措施做爱。人类决定只为自己的快乐而做爱的那一刻,从基因的角度看来,那就等同于载体的叛乱。
所以,有弱控制的地方,就有自由意志,有自由意志,载体就有机会对基因的奴役发起叛乱。
基因的载体无视基因的操控,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这是什么?这就是一种进化意义上的自由。
所以,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其实本来就不能说是基因的奴隶,人类的很多行为、很多选择,本来就是相当偏离基因复制它自己这个原始目标的。
你喝一杯代糖饮料,只享受甜味,而不给身体提供热量,这时的你就是自由的。
你在b站看小姐姐跳舞,而不去追求现实中的女孩子,这时的你也是自由的。
我们人类既是最强的基因载体,同时也是最反动的反叛者。
人类根本就不用靠自我灭绝来摆脱基因的奴役,因为人类本来就有一定的自由度。所以,吉克那套说辞其实站不住脚,就算他的安乐死计划有合理性,也不能从生物体摆脱基因控制这角度来论证,他是吃了没读过进化心理学的亏。
其实在137话里,吉克刚说完这些,就被阿尔敏啪啪打脸了。阿尔敏在道路的沙子里看到一片树叶,想起往事,他说:
“那是在黄昏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比赛,看谁最快跑到山丘上的那棵树……那一天的风很暖和,光是跑步就觉得很舒服,……
那时候,不知为何我心里这么想着,该不会,我是为了在这里三个人一起赛跑才会出生的吧? 雨天呆在家里看书的时候,松鼠吃着我给的果子的时候,还有大家一起逛市场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
感觉,这些平凡的瞬间,其实相当重要。
对我来说,尽管跟繁殖没有任何关联,全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阿尔敏说的是什么?阿尔敏说的,不就是载体对基因的叛乱吗?基因让我们繁殖、繁殖、繁殖,但我们去山上吹风,躲在家里读书,去喂松鼠果子,有些时候,我们其实是可以选择不当基因的奴隶的,在这些时刻,我们其实就是自由的。
根据上面这番解读,可以说,吉克的安乐死计划是属于“没文化真可怕”,那么尤弥尔、艾伦和三笠搞得又是哪一出呢?
艾伦灭世到底完成了什么?尤弥尔又想要得到什么?为什么故事最后的关键会落在三笠头上?这些是我接下来想要回答的问题。
这一切要从尤弥尔的精神状态里寻找答案。
我们现在有了“载体反叛基因”这个框架,就可以用它来解读始祖尤弥尔的精神状态,进而理解整个《巨人》结局的立意了。
尤弥尔的精神状态
在139话里,艾伦对阿尔敏说,他在道路里接触到始祖尤弥尔之后,发现一件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那就是这两千年来尤弥尔一直深爱着虐待她、奴役她的弗里茨王。就是这个羁绊让尤弥尔两千年来不得自由,一直徘徊在道路里。

艾伦又说,他其实并不清楚尤弥尔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过他能感受到尤弥尔的确为了追求自由而饱受折磨。艾伦觉得尤弥尔深爱着弗里茨王,但又想不通为什么尤弥尔想要摆脱这份爱情。


艾伦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我想它带给读者的可能是双份的困惑。首先,尤弥尔爱上弗里茨王这个设定就很让人觉得突兀,很多人觉得这是《巨人》最大的败笔。其次,尤弥尔既爱着弗里茨王,又想要摆脱这份感情,这是闹哪样呢?
但其实只要把这段对话放到我们前面说的这个“载体反叛基因”的进化心理学框架里来理解,这两个困惑就同时被解开了。
真相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普通人类不能说是基因的奴隶,但始祖尤弥尔却是。
尤弥尔是人类与怪诞虫结合的产物。也许是因为怪诞虫是一种从智能上来说比人类低等得多的生物——毕竟看着像是软体动物嘛——所以可以推想,怪诞虫是被它的基因“强控制”的,怪诞虫好像没什么自由意志,它好像完全是靠非常直接的本能来行动的。

于是,跟怪诞虫结合之后,尤弥尔的行为也有了这种被“强控制”的特点。在有些事情上,基因似乎是对尤弥尔下达直接的、不可违背的指令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尤弥尔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摆脱对弗里茨王的依恋。
艾伦的确在道路里感受到了某种非常像是爱情的东西,但那其实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动物本能一样的依恋,是所谓的“烙印”。
尤弥尔的烙印
烙印是动物行为学里的一个概念,它是这么一种现象:在动物成长的某个敏感期,基因会开启一个指令,让动物非常快速但是很刻板地形成一种行为模式。
这个指令就像是烙印到脑子里一样,只要被烙印上,动物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执行那个行为,就好像是生物体和基因签订了一个恶魔的契约一样,牢不可破。
恶魔的契约?好耳熟啊。

关于烙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些鸟类在刚出生不久开启的后代烙印(Filial imprinting)。后代烙印的作用是让鸟类的幼体学会辨认母亲。比如小鸭子出生后会把它第一眼见到的比较大的可移动的物体当做母亲。
但这种烙印是非常机械的,一旦发生,就很难改变。小鸭子生下来第一眼看见一辆玩具汽车,它就会一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那辆玩具汽车,再也不会认自己真正的母亲。
烙印,可以说是基因对载体进行强控制的最极端的形式。
如果带着烙印这个概念来审视尤弥尔对弗里茨王的感情,那是不是就发现,它并不像是爱情,反而是像极了烙印呢?
而且,这也不是“烙印”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在《巨人》的故事里了。
在这之前,《巨人》里有这么一拨人也深受烙印的影响,那就是阿克曼家族。
阿克曼家族的烙印
每个阿克曼家族的人都会在生命里的某一刻形成对另一个人的烙印,会无法抑制地依恋那个人,死心塌地地为那个人效忠。兵长依恋埃尔文团长,三笠依恋艾伦,都是这样。
这种依恋并不像是人类的感情,反而更像是小鸭子对看见的第一个活物那种反应,是完全不受意志控制的,是强迫性的。
这样看来,阿克曼家族的精神状态与始祖尤弥尔的精神状态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共鸣。
这种精神状态概括起来就是:普通人类是以被基因弱控制为主,自由意志多于无脑服从,而始祖尤弥尔和阿克曼家族的人是以被基因强控制为主,无脑服从经常压倒自由意志。
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理解尤弥尔的那种矛盾了:她不受控制地依恋着弗里茨王,死心塌地地为弗里茨王效忠,但这并不是基于她的自由意志,而是基于一种像小鸭子依恋第一个活物那样的烙印。
但是,尤弥尔的精神里那一点点不占优势的自由意志却又不甘于这种动物般的命运。
这就是艾伦在尤弥尔身上感受到的矛盾所在。她一方面不可抑制地依恋着弗里茨王,一面又渴望摆脱这种依恋。
于是,两千年来,她始终在寻求某个人来帮她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艾伦说:这个人后来终于出现了,那就是三笠。

为什么三笠能让尤弥尔解脱?
为什么是三笠呢?
直到故事结束,艾伦和阿尔敏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三笠。
但在我们这个框架里,原因其实已经不难理解。
为什么阿克曼家族与尤弥尔都深受烙印的困扰?这难道只是谏山创随手搞出来的巧合吗?
当然不是。
你还记得第九大巨人——进击的巨人——是怎样出现的吗?世上本来只有八大巨人,而进击的巨人是被尤弥尔的自由意志创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尤弥尔自己虽然早已不在人世,但她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投射到人世间,进击的巨人就是尤弥尔精神世界里自由意志的化身。
自由意志,投射到人间变成了进击的巨人。
那么,不自由的那部分,投射到了哪里呢?
显然就是投射到了阿克曼家族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阿克曼家族与尤弥尔一样“不得自由” 。
也就是说,尤弥尔的精神一分为二,在人间制造了两个化身,被基因弱控制的自由意志化身为进击的巨人,被基因强控制的动物本能化身为阿克曼。
而在这两者之间,进击的巨人其实反倒并不是最关键的,因为它本来就是尤弥尔的精神中不需要被救赎的那一部分,最关键的,需要被救赎的,其实是阿克曼。
从故事的结局反推,我们知道,身在道路中的尤弥尔似乎没有办法自己直接完成对自己的救赎,但她可以通过自己在人世间的“化身”来办到这一点。
如果人世间的阿克曼成功打破了基因的强控制,解除了自己与那个一辈子依恋的人之间的烙印关系,那么天上的尤弥尔也会打破自己与弗里茨王之间的烙印,完成对基因的反叛,获得精神上的完全自由。
也就是说,地上的人类打的其实只是一场神的“代理人战争” 。神在人间的化身们的命运,同步地决定了神的命运。
这就是为什么故事最后的关键,完全落在了阿克曼家族的最后一位代表——三笠——身上。因为三笠·阿克曼的自由,就是尤弥尔的自由。

这也就是为什么尤弥尔的命运最后是由三笠能不能挥出砍向艾伦的那一刀来决定。
这一刀,是三笠精神中自由意志战胜基因操控的象征。
这一刀挥出去之后,三笠和尤弥尔就一同完成了载体对基因的反叛。
从挥出那一刀的这一刻起,人间的三笠才从一个“基因的奴隶” ,变成了一个“人” 。天上的尤弥尔也才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所以,三笠最后斩向艾伦的这一刀,斩断的是“爱”吗?其实不是啊,三笠斩断的是烙印,是那种她无法自主控制的动物本能般的依恋。
在这一刀挥出去之前,三笠对艾伦的感情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爱情,而只有依恋。三笠那一刀,斩断了艾伦的头颅,也斩断了基因和本能对她意志的束缚。

有人说,谏山创在最后几话居然用爱情这个在整部作品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的要素来收尾,这简直就是精神错乱。但实际上,这才是最后这三话的要旨所在。
三笠斩断艾伦的头颅之前,她对艾伦的确从来没有过爱情。因为爱情是只属于“自由的人” 的,而不属于“基因的奴隶” 。
如果没有那一刀,三笠也永远也不可能吻艾伦。
吻是爱的表达,那也是只属于自由的人的。
为什么尤弥尔看到那一吻的时候要在一旁微笑?

难道她是心理变态?看到一个女人吻着一个刚被自己砍下来的头颅而感到很快活?
当然不是。尤弥尔的笑,其实是在对三笠、也是在对自己说:
从此,
你不再是挥舞砍刀的战神,
也不是被基因驱使的奴隶,
你只是一个会爱的普通人。
孩子,你是自由的。
p.s.一点补充:
虽然始祖尤弥尔被我说得像是个知心大姐姐似的,但再转念一想,她难道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神吗?为了完成她自己一个人的自我救赎,她完全是把人类的命运和生命视如草芥。
尤弥尔完成自我救赎的代价是什么?代价是地球上80%的人口灭绝!
别说灭世是艾伦一个人干的,书里有很多细节暗示,灭世是尤弥尔与艾伦两个人的共同意志:

站在艾伦的角度,灭世有拉平艾尔迪亚人和外族人实力差距的考虑,但站在尤弥尔的角度来说,灭世只不过就是一个诱饵,一个为了引出三笠那一刀的诱饵罢了。
正是因为灭世的刺激,三笠的精神里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自由意志,以至于冲破了烙印的枷锁,这才有了尤弥尔的解脱。80%的人就这样惨死了啊,他们的死,不过就是为了成就尤弥尔一个人的救赎而已。
在137话之前,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把世界变成了人间地狱,这是一种天地不仁。
在137话之后,神视人的生命为草芥,这是另一种天地不仁。
公认很经典的前137话和看起来很邪典的最后3话其实殊途同归。
在最终话出来之前,谏山创是薛定谔的谏山创,他一直处在军国主义者与和平主义者的量子叠加态里,大结局出来之后,他貌似是坍缩到军国主义者那边了。但我看谏山创既不是军国主义那边的,也不是和平主义那边的,他是老子那边的。
因为从第一话直到最后一话,谏山创其实都只说了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文:魏知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