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篇文章的难度比平时略高,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把它写出来介绍给大家。
从今天这篇文章开始,我会陆续介绍《无穷的开始:世界进步的本源》这本书里的一些内容。
这是我去年读完的最深刻、最优美的论著。
要通过几篇短文来介绍这本书其实十分困难,因为书的信息密度实在太大,字字珠玑,几乎不可约(不像有些注水书,提炼出的干货其实没几个字),完整理解该书精要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读全书(当然,有一部分内容难度很高,有点难啃)。
所以我介绍这本书的方法是不求全,只摘取书中若干小片段来解读。我只是抛出一些鱼饵,希望你上钩^_^
《无穷的开始》的作者是戴维·多伊奇(David Deutsch),一位大神级物理学家,他是当今最红火的前沿技术“量子计算”的理论奠基人之一。
不过,《无穷的开始》并不是一本物理学科普书。
这本书的格局非常宏大,它试图揭示的是造成人类在启蒙运动与科学革命之后的几百年里取得空前进步的本源到底是什么。为了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多依奇在书里遍历了几乎所有的科学和哲学的基本领域。
书中给出的答案如果简单粗暴地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好解释”。这也是全书的核心关键词。
多依奇说:“在这本书中我要论述,所有的进步,无论是理论上的还是实践上的,都来自人类的一种活动:寻求我称之为好解释的东西。”
所谓好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它可以对一个事物做出说明,而且“很难改变”。
正是对好解释的追求,推动了人类过去几百年来的空前进步。
而“好解释”也是科学革命真正的根基。
一般认为,科学与人类以往获取知识的传统方式最本质的差别在于:科学理论必须是“可检验的”。
“理论必须作出预测,如果理论是错的,其预测就会与某些可能的观测结果互相矛盾。因此,虽然科学理论不是从经验中得来的,却可以用经验来检验——通过观察或实验进行检验。”
但多依奇指出:“可检验性不可能是科学革命的决定性因素。”因为,“可检验的预测一直都普遍存在。每一条制造燧石刀片或点燃篝火的经验法则都是可检验的。”
“比方说,古希腊的神话怎样解释每年冬季的到来。很久以前,冥王哈迪斯绑架并强暴了春天女神普西芬尼。后来,普西芬尼的母亲、大地和农业女神得墨忒耳同他谈妥了释放她女儿的契约,规定普西芬尼要嫁给哈迪斯,并吃下一粒神奇的种子,迫使她必须一年一度去探访他。每当普西芬尼离开母亲去履行这项义务时,得墨忒耳就会很伤心,命令世界变得冷漠凄凉,什么都不能生长。”
“虽然这只是个神话,而且完全是虚构的,但它确实包含了某种对季节变换的解释:它是一种主张,描述使我们体验到冬天的现实。它也是绝对可检验的:如果冬天是得墨忒耳定期的哀愁所致,那么地球上所有的地方都必定在同一时间经历冬天。因此,如果古希腊人知道,在他们认为得墨忒耳最悲伤的时候,澳大利亚正经历着温暖的生长季节,就应该可以推断出,他们关于季节的解释是错误的。”
你看,这样一个我们现代人知道完全是瞎编的神话理论,其实也是可检验的。
那么,科学中有而科学之前没有的关键成分应该是什么呢?
多依奇继续写道:“但是,为什么是这些神而不是其他的神呢?在北欧神话中,四季变化是由春天之神弗雷在与寒冷和黑暗力量的永恒战争中变幻无常的运势造成的。弗雷取胜时,大地就温暖;而当他失败时,大地就变得寒冷。……对于现实中发生了什么导致季节更替,普西芬尼和弗雷的神话断言了完全不相容的东西。”
“所有细节都可以由无数其他内容同等替代”,所以对季节更替的这些神话解释,其根本缺陷在于可以“随意作出巨大改动”。
当理论非常容易改变时,实验检验对于纠正错误几乎毫无用处。多依奇把这些理论为坏解释。
坏解释即便能被实验反复验证,对进步也几乎毫无帮助。
而好解释完全不一样。
对季节更替的好解释是,球的自转轴相对于它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平面是倾斜的。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北半球朝太阳倾斜,南半球则偏离太阳;另外半年情形正好相反。每当太阳光垂直照射某个半球(从而为每个单位面积的表面提供更多的热量),就会斜照另外一个半球(提供的热量较少)。
这是一个好解释——很难改变,因为所有的细节有实际作用。
(以下这段如果觉得难可以跳过)
“比如,我们知道——并且可以用与季节体验无关的方法去检验——向远离辐射热的方向倾斜的表面,其变热的程度比朝着辐射热方向倾斜的表面要小;空间中旋转的球体总是指向恒定的方向。我们还能用几何学、热学和力学理论来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在解释一年的不同时间里太阳出现在离地平线多高的地方时,也涉及同样的倾斜。相反,在普西芬尼的神话里,世界的寒冷是得墨忒耳的悲伤所致——但人们悲伤时通常并不会使周围变冷,除了冬天的来临本身,我们也没有办法知道得墨忒耳是不是正在伤心,或者她是不是真的能让世界变冷。在地轴倾斜的解释中,我们不能用月亮来替代太阳,因为月亮在天上的位置并不是每年重复一次,而且让地球变热的阳光对这个解释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也不能随便往里面塞太阳神对此感觉如何的故事,因为如果冬季的正确解释在于地—日运动的几何学,那么谁对此感觉如何是全无关系的;如果这个解释里有某种缺陷,关于谁对此感觉如何的任何故事都不会让它变正确。”
只有在一个理论是好解释——很难改变——的时候,它是否可检验才有意义。
所以,科学中有而科学之前没有的关键成分到底是什么?答案是,“好解释”。科学革命以来,人类开始追求好解释。好解释不仅是科学的基本原则,也是整个启蒙运动的基本原则。
至于好解释是怎么产生的,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
说明
- 这个“心理学新知小课”系列的文章是当年配合《魏知超:心理学新知课》相关内容而写的科普/杂谈小短文,在已关闭的平台“饭团”上发表,原文链接已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