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的启蒙》中论述「理性如何被价值观绑架」这一部分里,史蒂芬·平克引述了另一位著名心理学家泰特洛克(Philip E.Tetlock)关于「专家做的预测靠不靠谱」的经典研究。
泰特洛克是研究「预测学」的大行家,前些年国内已经出版了他的一本科普书《狐狸与刺猬》,他的重要学术贡献都体现在这本书里了。
书名里的「狐狸与刺猬」,来自于英语中的一句谚语「狐狸观天下之事,刺猬以一事观天下」。在泰特洛克看来,世界上那些喜欢预测未来的专家们(股票分析师、曲式分析师、预测房价是涨还是跌的经济学家……)正好就可以分成「狐狸型」和「刺猬型」。
刺猬型专家「以一事观天下」。 在他们脑子里有一个预设的、自己深信不疑的大观念、大价值观(Big Ideas):比如「左翼价值观/右翼价值观」、比如「乐观/悲观」。判断任何事情的发展趋势时,刺猬型专家都会从自己脑中的这个大观念出发。而他们做出的预测,准确率往往都差得离谱。他们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把复杂的世界强行塞进自己那个过于简化的大观念里。
而狐狸型专家「观天下之事」,他们头脑里并没有一个提前预设好的大观念,他们就事论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他们会利用许多分析工具,选择的工具取决于他们所面临的特定问题,他们从尽可能多的来源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他们也会根据问题改变思维方式。这种狐狸型专家预测未来的准确性远远高过刺猬型专家。
刺猬型专家爱用「主义」来分析「问题」,这是典型的价值观绑架理性;而狐狸型专家「只研究问题,不谈主义」,他们让理性超越价值观。结果就是,在预测未来这件事上,理性完胜。
狐狸型专家最常用的预测工具,是「贝叶斯推理」。
我在这里就不列出贝叶斯推理的公式了,因为只要掌握它的原则,对我们平时估算事件概率,帮助就已经非常大。
贝叶斯推理的原则简单来讲就是:先了解一个事件在未来发生的「基础概率」,然后根据新出现的证据上下调整基础概率。这个调整之后的概率就是我们对事件发生概率的估计。
举个例子:
2015年1月7日发生了举世震惊的「查理周刊」屠杀事件,恐怖分子突袭法国讽刺杂志「查理周刊」总部,造成12人死亡的惨剧。
事件发生后不久,有刺猬型专家提出断言:到三月底,西欧必定会再次发生恐怖袭击。但这种预测,其实是情绪性的,屠杀事件的发生大幅提高了专家的悲观预期。
而「狐狸型」的泰特洛克是怎么估算恐怖袭击的概率的呢?
泰特洛克运用了贝叶斯推理。
他首先在维基百科上查阅了过去五年西欧恐怖袭击的列表,除以5,得出每年有1.2起恐怖袭击。这个基础概率,就是思考的出发点。
接下来,他开始根据最近发生的因素调整基础概率。首先有一个重要事实是,自从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以来,反恐局势发生了显著变化,所以泰特洛克决定去掉2010年的数据。这样,每年发生恐怖袭击的数目变成了1.5起。
再接下来,自从「查理周刊」事件以来,ISIS的招募活动有所增加,这是将概率抬高的一个理由,但安全措施也增强了,这是将概率压低的理由。平衡这两个因素,增加大约五分之一的概率似乎是合理的,由此得出的预测是每年将发生1.8起袭击。
而在之前那位专家做出预测的那天算起,直到3月底,还有69天,所以:
(69/365)*1.8=0.34
这意味着,到3月底,西欧发生恐怖袭击的可能性约为三分之一。
这就是运用贝叶斯推理做出的预测。
当然,一次预测的结果未必一定精准。但从大量研究的结果综合来看,贝叶斯推理做出的预测比情绪化的预测准确率高得多。
先根据历史数据估算基础概率,然后再根据新的事实对其进行调整——这种贝叶斯式的思维方式,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说明
- 这个“心理学新知小课”系列的文章是当年配合《魏知超:心理学新知课》相关内容而写的科普/杂谈小短文,在已关闭的平台“饭团”上发表,原文链接已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