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科普作家列纳德·蒙洛迪诺在他的新书《Elastic: Flexible Thinking in a Time of Change》(弹性思维:变化时代中的灵活思考)里讲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一名被告因为被控杀妻而接受庭审。间接证据对他很不利,但检察官缺少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因为警方一直找不到被告妻子的尸体。因此在进行结案陈词时,被告律师一直试图想让陪审团员意识到他们对于被告杀妻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掌握到“超越合理怀疑”的证据。
“超越合理怀疑”是美国刑事诉讼里的一个关键原则,就是说,如果想要给被告定罪,那么就要有“超越合理怀疑”的证据才行。光是“合理怀疑”的证据还不够。
比如说,你在我家客厅里发现一具尸体,他身边有一把刀,刀上有我的指纹,我身上有被告的血——这样的证据可以产生“合理怀疑”,让你怀疑我是凶手。但这样的证据在美国的法庭上无法对我定罪,因为你无法排除其他解释,比如有人在我客厅杀了此人,而我只是在试图救治此人时碰到了刀、沾到了血。只有当CSI来做了犯罪现场鉴定,证明只有在我持刀近距离捅人时我身上的血迹才有可能这样分布,这才勉强构成一个“超越合理怀疑”的证据,因为它让辩解的理由极难成立。
所以,“超越合理怀疑”的证据就是几乎排除一切除凶手杀人外其他可能性的证据。
回到刚才那个案子。由于案件中并没有找到凶手妻子的尸体,因此“凶手妻子已死”这个论断其实都没有达到“超越合理怀疑”的标准,就更别说是“被告杀人”这个论断了。
理论上虽是如此,但怎么让陪审团明白这个道理呢?
辩护律师眼看光靠说理是说服不了陪审团了,他灵机一动,忽然对陪审团说:其实,本案所谓的受害者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她现在就在法院里,过一会儿,她就会从你们身后的那扇门里走出来,证明我的当事人无罪。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陪审团员都扭过头去看那扇门。几秒钟过去了,当然没有人进来。
这时律师得意地宣布:很不幸,我们其实没有找到受害人。但在座的各位刚才都满怀期待地转过身去,不就是证明:在你们心中,其实完全相信受害人有活着的可能性吗?如果受害人的死已经构成了“超越合理怀疑”,那你们刚才根本都不会扭头去看!
——到这里为止,这简直就是一次神操作。在说服别人时,动之以情比晓之以理的效果好,但比动之以情效果还好的,就是调动对方通过对方自己的行动来实践我方的观点。而这位律师居然做到了这点。
那陪审团被说服了吗?
差一点。
因为检察官这时敏锐地注意到,全场只有一个人没有扭头去看那扇门,那就是被告!
唯一不会被谎言欺骗的,就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
正是因为被告是杀人凶手,所以只有他知道,妻子绝对不会再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律师的神操作,“不幸”把自己队友也带进了坑里。
被告的这一反应,反而构成了“超越合理的怀疑”。他最后被陪审团判杀人罪名成立。
p.s.:
《弹性思维》这本书有点让人一言难尽,书里有不少好玩的研究和段子,但这些段落好像都是作者写着写着写high了就把它们放到了书里,跟整本书的逻辑有点难搭上关系。放在《心理学新知课》里很难组织,放在这里提炼成小文章,倒非常合适^_^
说明
- 这个“心理学新知小课”系列的文章是当年配合《魏知超:心理学新知课》相关内容而写的科普/杂谈小短文,在已关闭的平台“饭团”上发表,原文链接已不存在。